专访舒淇:不会撒娇的女孩,从小就学着长大

日期:2025-11-01 16:50:40 / 人气:4

"舒淇这次做了导演,她的新电影叫做《女孩》。
“我没有当过真正的女孩。当我离家出走,开始进入社会,我就一直在工作了,直到现在。我一直在慢慢地学习变成大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我想讲的是不懂爱的父母,以及家暴会对女孩的童年造成多大的伤害。如果你爱你的小孩,就要慢慢学习怎么去保护好你的小孩,不要伤害她,言语也好,暴力也好。”
《极限女性》第二季第八期,舒淇与我们聊了聊这部电影和她的过去。我们在她身上看到充沛而惊人的情感能量,也看见了一种和自己过去,和自己的家庭,不试图和解的和解。
关于舒淇,大众赋予她的关键词有很多:自在、松弛、性感……在《千禧曼波》《最好的时光》《天堂口》等经典作品中,舒淇的形象都和“女神”牢牢绑定在一起。
每个女人都曾经是女孩。但舒淇说,自己并没有真正地当过“女孩”。在不同的公开场合,舒淇提到过自己并不幸福的原生家庭,而她是“从小被打到大”。
她是从破碎中走出来的,也一直是独立的。年少时就从家中出走,一个人在演艺圈闯荡。“像我这样长大的小孩,所有的人生方向都是靠我自己选择的。”她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
这让人想起她曾与导演侯孝贤合作的电影《刺客聂隐娘》。侯孝贤曾说,这部电影的核心是:“一个人,没有同类。”某种程度上,舒淇和聂隐娘有着隔空呼应的对照。
11月1日,舒淇根据自身经历自编自导的电影首作《女孩》上映。故事的主角是少女林小丽,电影讲述了她在充满创伤的原生家庭中的成长片段。今年下半年,这部作品入围多个国际电影节。9月,舒淇凭借该片摘得第30届釜山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从奋力出走的女孩,到成为获奖无数的演员、导演,舒淇的人生没有什么童话故事。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故事的话,那就是一个女孩的勇敢与坚持。
一、像船一样的童年
小时候的舒淇害怕摩托车的声音。她最怕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不顺”,那代表着刚回家的父亲已经喝醉了。如果听见摩托车不顺的声音,她要立刻找地方躲起来,比如衣柜。
在电影《女孩》里,这个画面被再现出来,镜头对着衣柜里面,拉链被小心翼翼地拉上,带着一丝恐怖的氛围。主角小丽的恐惧感顺着拉链被直观地释放,让观众不由得屏住呼吸。
写剧本时,这些细节把舒淇再次拉回到童年记忆中。
舒淇的母亲18岁结婚生子,很早就被困于家庭生活中,脾气火爆。父亲酗酒,也常在家庭里缺位。一家人的收入很少,四口人挤在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洗澡只能在厨房里。而争吵和暴力,是这间房子里常见的画面。
那时候她还不叫舒淇,林立慧是她的本名。电影中,女孩的名字也叫“小丽”。小丽和舒淇是两种性格,如今的舒淇豪爽、松弛、爱笑,似乎早就能和生活中的一切和解。但小丽不爱笑,不会讨好父母,甚至不愿意和老师、同学多说话。当妹妹可以自然地用撒娇的语气跟妈妈说“我想吃煎蛋”时,小丽只会在妈妈转身问“你也要吗?”的时候,默默点点头。
进入青春期,舒淇开始叛逆起来。她那时爱上了骑摩托车,经常在台北的街头飙车。她出过好几次车祸,留下过不少伤疤。而每一次出事,往往只会先得到母亲的大骂。有一次,舒淇因车祸住院,母亲来到病房又是一顿责骂,舒淇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在电影《女孩》里,小丽的母亲也是这样。在焦头烂额的生活里,母亲无从宣泄情绪,更不会表达爱。小丽早上忘记带便当,母亲到学校去送,但刚一见面,她就给了小丽一耳光。
在压抑的环境中,逃离就像是一种本能。在电影中,小丽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带自己逃脱失望现实的朋友,她们一起去唱K,一起在街头、海边游荡。
但现实中的舒淇,没能在小时候遇到这样的朋友。十几岁就离开家开始工作,她几乎没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在过去的采访纪录片中,舒淇形容自己的童年像一条船:“一直在漂漂漂,有港可以靠就停一停,然后准备一下,再漂到另一个港口。”
二、女孩和母亲
“我没有当过真正的女孩。当我离家出走,开始进入社会,我就一直在工作了,直到现在。我一直在慢慢地学习变成大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舒淇说。
她提到自己的小侄女,“特别会撒娇的一个小孩,我妈妈也很吃这一套。”在她看来,自己曾经却是一个不会撒娇的孩子,因为“根本没有机会”。
很长一段时间内,舒淇很难真正理解自己的母亲。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车祸住院,母亲来了以后的反应却是责骂。直到后来,朋友告诉她,其实当天母亲在病房外哭了很久。那次离家出走的第二年,舒淇回到家里,发现母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舒淇好像能感受到,那就是母亲关心的方式,“可能以前她真的是因为生活的压迫,没有时间、耐心好好地教育小孩。她很着急,只能用打骂的方式。但现在她不需要这样了,我好像也能发现她可爱、温柔的一面。”
舒淇说,决定拍摄《女孩》,也并非只是把自己曾经的伤口展示给公众,她更希望让看电影的成年人有所启发:“我想讲的是不懂爱的父母,以及家暴会对女孩的童年造成多大的伤害。如果你爱你的小孩,就要慢慢学习怎么去保护好你的小孩,不要伤害她,言语也好,暴力也好。”
舒淇接受自己身上有和妈妈相似的一面,比如急脾气,“我是白羊座、O型血,(脾气)挺火爆的”。但她又补充道:“但我是一定不会打小孩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女孩》拍摄现象。(图/受访者提供)
如今,她如此形容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就还是妈妈跟女儿,但她是女儿,我是妈妈。”
母亲年纪大以后,舒淇会更加关心她的身体。比如吃饭、看中医。“现在都是我说她比较多,她很少说我了。”母亲也很少主动向她求助,“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自己不舒服,就像她不会说关心我一样。”
但母女之间还是有着某种奇妙的“心电感应”。有一天,舒淇在手机上给母亲发信息,母亲回复得有点慢,她便突然想要给母亲打个电话。电话里,母亲才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
关心和理解虽然迟来,但依然是母女之间的真实羁绊。只不过,她至今还是很难和母亲拥抱,或是直接跟对方说“我爱你”。“小孩子的成长过程是很重要的。如果你希望你小孩是一个贴心小棉袄,可以很亲密,那你就要从她小时候养成亲密陪伴的习惯。”舒淇说。
三、“童话故事都是假的”
在一档纪录片中,舒淇聊到“会不会怕不红了”,她很云淡风轻:“第一,你已经风光了二三十年了,你还想怎样?第二,你就算不红了,那又如何呢?你怎么都不会比没红之前还辛苦吧,因为你至少红过了。”
这段发言后来被人们反复提及,它很符合外界对于舒淇“透彻”“松弛”的印象。在大银幕上,舒淇的形象一直和性感、温柔、灵动等词语挂钩,是经典的“美女”形象。
但事实上,从小到大她从没觉得自己长得漂亮,“我妈一天到晚说我很丑,后来才慢慢有人在说我是美女。我完全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可能就是干干净净,蛮有自己的风格。所以我对外貌并没有特别在乎。”
舒淇完全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没有做演员,将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可能就早早嫁人了?我脾气这样,嫁人应该也离婚好几次了。”她调侃道。
演员或许真的是最适合舒淇的职业。她喜欢演戏,也为自己能做演员感到幸运。这份职业一定程度上给了她宣泄情感的出口。
过去,当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会大哭。“但作为演员最好笑的是,我还要看自己怎么哭。”她会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哭的感觉,脑中想着演戏时是不是能用上,难过的情绪一下就转换掉了。有时候,她也会把情绪释放在扮演的角色中。
工作中的舒淇一直很拼。刚出道的时候,她曾给自己定下五年的期限,如果五年内没能做出成绩,她就退圈不干了。结果第二年,她就得到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最佳新人演员奖。
如今,她从影三十年,出演过上百部电影。在演戏时,她常常会将情感真实地投入到角色之中。2005年,在出演侯孝贤的《最好的时光》后,她一度因为过于投入而患上抑郁症,整夜失眠。
1998年,舒淇和成龙一起拍《玻璃樽》,她在其中饰演台湾渔村的少女阿不,其中一句台词是她带着泪光,失望地对男主角说:“我以为童话故事是真的,原来都是假的。”
这句台词至今让舒淇印象深刻:“我讲那句话的时候,真的有点‘心梗’了。小时候我真的会幻想自己的童话世界,就算我现在是灰姑娘,但有一天我会变成公主被呵护。但真的长大之后,你发现这个社会还是很实在,需要靠努力来换取你想要的生活。”
舒淇说,她20岁的时候没有想过“幸福”这两个字,30岁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经济独立后,她曾试图在物质上弥补自己。她小时候总是特别想吃鸡腿,但很少能吃到。所以赚到第一笔钱后,她给自己点了一桌子的鸡腿。“当我大口地吃着鸡腿,突然觉得,鸡腿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渴望拥有的事情,得到以后也不过是这个样子。现在我对物质上的欲望也越来越低了。”
四、“演员没有极限”
舒淇说,自己懂得“不纠结”,是三十五六岁之后的事情。“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不快乐的事情上面?我为什么不拿这些时间,赶快把事情做完,然后我可以去跟朋友聚餐、回家看剧、看电影。我觉得我突然觉悟了,就开始慢慢地不纠结了。”
她学会了认真去感受每一天,比如吃到一餐好吃的饭、一个心心念念的冰淇淋,喝到一杯好喝的酒:“幸福很小,可以慢慢积累,积累得越来越多,就是一个很大的幸福感。”
2013年,舒淇正与导演侯孝贤合作《刺客聂隐娘》。侯导觉得,聂隐娘应该是有某种“孤独症”特征的少女,而舒淇身上有着这样的气质。
侯孝贤是个要求很高的导演,在拍摄期间,舒淇有过很多次挑战。她恐高,但有一场戏是需要从12米高的地方很帅气地跳下来,她只能“硬跳”。那场戏反复拍了一个礼拜,每天跳,直到达成最完美的镜头。她记得侯导说过:“演员是没有极限的,你永远都要向你的极限挑战。”
也是那段时间,侯孝贤建议舒淇拍电影,自己做导演。那时候舒淇还有些自我怀疑,但在侯导的鼓励下,她决定试试看。她想到几个故事,又推翻。最后也是侯导说:“如果你想真的做好一件事,就从自己最熟悉的方向着手。”舒淇想,那不如就写一个自己小时候的故事。接着,她开始动笔写《女孩》的剧本。
写作的过程里,她要不断回想小时候记忆深刻的事情,白天写,晚上再复查一遍。有时候她会拿着一杯酒,看自己写的东西,细节过于具体,难受的情绪可能就会突然袭来。
2023年,舒淇作为评审参加了威尼斯电影节。她在米兰的一家酒店里待了两个多星期,最终完成了书写十年的剧本。
舒淇感觉,做导演和做演员是不同的:“做演员只要专注投入于自己的角色里就可以,但导演必须要理性和感性同时在线,还得要进入每一个不同的角色,男人、女人、小孩……每天有八百万件事情要去解决。”
作为女性导演,舒淇有着一些自己的独特坚持。在美国杂志  VARIETY 的采访中,她提到,自己在拍摄过程中不想呈现出父亲打小女孩的画面,她不希望小演员受伤,因此选择用环境音来暗示女孩的焦虑和恐惧。比如狗在巷子中吠叫的声音、摩托车的声音、父亲上楼梯时钥匙碰撞的声音。
筹备电影的十多年中,质疑和赞美都有。舒淇说,自己从不在乎外界的评价,哪怕是以前自己很纠结的时候。“我的人生都是靠我自己走出来的,不是靠别人的评价走出来的。”
《女孩》最终不负期待。今年7月,《女孩》入围第82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8月入围第50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Centrepiece单元。
今年9月,舒淇凭借《女孩》拿下第30届釜山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在获奖现场,舒淇一一致谢了自己的同事、家人、丈夫。最后,她眼眶带泪地说:“我想跟所有心里有伤的女孩说,希望你们可以勇敢地走出美好的未来。”
参考资料:
纪录片《时代我:舒淇》VARIETY,Shu Qi Opens Up About Her Directorial Debut‘Girl’and Confronting Childhood Trauma:‘Those Dark Days Have Almost Become Invisible Scars’"

作者:杏鑫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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