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鲶鱼效应”是管理学上广为人知的概念，讲述的是渔船船长在装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一条鲶鱼，沙丁鱼因紧张而不断游动，从而活着回到渔港的故事。这个故事常被用于比喻通过给予被管理者危机感或补充新鲜血液，带来持续竞争压力，促使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取得优势。然而，在真实世界里，所谓的“鲶鱼效应”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虚假故事。

“鲶鱼效应”的起源

“鲶鱼效应”最早可追溯到日本企业家三泽千代治。1987年，他在出版的《情断大敌》一书中，针对日本的终身雇佣制提出反对意见，并讲述了“鲶鱼效应”的理论，以此进行公司管理。当时他作为三泽房地产公司的管理者，大量招收中途入社的员工，确实取得了不错的业绩。大约在1990年前后，“鲶鱼效应”传入我国，此后常出现在新闻报道中。一篇署名秋子译、发表在《海外星云》并由《中国人才》转发的文章，是关于“鲶鱼效应”可考的最早中文来源。但该文章不仅介绍了三泽千代治的故事，还添油加醋地加入“蠢材和废材”的说法，以及鲶鱼“到处起摩擦”这种脱离事实的臆想，背离了三泽千代治的本意。

海里有鲶鱼吗？

“鲶鱼效应”故事存在明显漏洞，首先就是主角鲶鱼。鲶鱼（Siluriformes）是鲇形目鱼类的总称，这是一个数量众多、分布广泛的鱼类家族，全球约有3000多个物种，分布在除南极洲以外的绝大部分水域。鲇形目的物种绝大部分是淡水鱼，如我国常见的花鲇、塘虱和江团，因多数有鱼须，在英语中被称为Catfish。严格来说，中文里不存在“鲶鱼”，只有“鲇鱼”。在欧洲，最常见的鲶鱼是欧鲶（Silurus glanis），它体长可达2米，体重超过100千克，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之一，广泛分布在欧洲的淡水水域，而在欧洲的海洋中，尤其是沙丁鱼生活的深海附近，不可能有欧鲶的身影。在挪威，即便鲇形目中有一些海水鱼，鲶鱼和沙丁鱼也不可能有交集，更不是沙丁鱼的天敌。或许因为这个漏洞太明显，在“鲶鱼效应”流传过程中，充当搅局者身份的鱼类渐渐演变成了狗鱼、鳗鱼，甚至食人鱼。

沙丁鱼用不用吃活的？

“鲶鱼效应”的第二个漏洞在于沙丁鱼一般只做成罐头，而非吃新鲜的。在生物学上，沙丁鱼（Sardina pilchardus）是鲱形目鲱科沙丁鱼属唯一的物种；但在渔业上，根据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的定义，一共有21种类似沙丁鱼。它们通常会被做成罐头，海洋表面活动的小型鱼类都可叫做“沙丁鱼”，如大西洋鲱鱼、青花鱼、斑点莎瑙鱼等。在罐头产业未建立之前，沙丁鱼因鱼身太小且容易腐坏，市场上卖不到好价钱，常被打成鱼粉作为其他鱼的饲料。这些鱼类脂肪和蛋白质含量高，易氧化变质，装进密闭罐头可长时间保存；同时它们肌间刺密集，直接食用麻烦，经过腌渍和加热处理后，鱼刺会软化，能随鱼肉一起被吃掉。大部分沙丁鱼生活在温带和热带海域，挪威附近海域的黍鲱虽位列21种沙丁鱼名单中，但若挪威老船长把活的黍鲱运往港口，食客只会边挑鱼刺边抱怨。黍鲱体型小，不处理的话，密集的肌间刺会让它成为“鸡肋”。而且欧洲人更接受沙丁鱼罐头，英文中还有“Paked like sardines”形容车厢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的俚语。

“鲶鱼效应”真的有用吗？

即便不考虑到底是鲶鱼还是其他鱼类，是沙丁鱼还是其他类似鱼类，仅从放入天敌加速鱼群游动以保证存活数量的目的来说，“鲶鱼效应”也不靠谱，这样做只会让鱼群死得更快。沙丁鱼在生态学上是典型的r选择生物类型，它们会繁育很多个体，以数量博取生存概率。在海洋中，沙丁鱼聚集行动，可伪装成大鱼恐吓捕食者，通过快速聚集减少单一个体受到的威胁。这注定了它们并非懒惰的鱼类，不需要额外刺激。若放入以沙丁鱼为食的天敌，在密度大的鱼槽里，加速游动会使鱼群耗氧量增大，导致沙丁鱼死得更快。想让沙丁鱼活着回到岸边并不难，只需控制水温尽量低，这样沙丁鱼新陈代谢减慢，水的溶氧量更高。那些真正需要保证活着运到市场的鱼类，如海鲈、石斑鱼、大口黑鲈等，普遍采用低温 + 氧气泵的方式，而非在鱼槽里放入天敌。在真实世界中，每次捕捞的沙丁鱼数量巨大，即便没有特定运输条件，也会有很多活鱼被运回港口，但这些活鱼大多最终会变成罐头，因为沙丁鱼品质比死活更重要，而新鲜沙丁鱼的需求量基本可忽略不计。此外，捕捞后的沙丁鱼一般直接用盐腌渍，近些年全球远洋捕捞兴盛，多种沙丁鱼种群数量剧烈下降。

综上所述，“鲶鱼效应”在真实世界既不存在，也没必要。当然，“鲶鱼效应”作为一种管理思维或许有一定作用，但这已与真实世界无关。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三泽千代治提出“鲶鱼效应”两年后，日本泡沫经济破裂，他所在的三泽房地产业绩每况愈下，他也无法阻止公司随日本经济一起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