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会的右倾之风日盛，保守派的声浪渐次盖过多元的表达，舆论场里的包容空间正一点点收窄。在这样的氛围下，让我想起了一位日本历史上的人物，他名叫亲鸾，其语录《叹异抄》，我很早就翻译过，现在已成绝版，一书难求。
一、“无形的桎梏”：齐步声里的同调囚笼
目前，笼罩日本社会的已不是亲鸾当年所承受的那类来自于国家机器的露骨的碾压与禁锢。它是潜行于社交媒体时间线的幽影，是弥散在组织内部中的微尘，化作一场“以相互监视为名的无形迷雾”，无声裹挟着每个灵魂。
日本人畏惧他人目光如芒，为规避“批判”这柄无形利刃，舌尖只敢滚过那些褪去血色的“正确话术”。这股风潮正把日本社会推向一种洁净却死寂的“真空之境”。可这般平稳，不过是阉割灵魂深处的真相后，换来的虚妄安宁。因过度忌惮批判的锋芒，日本人甚至连“我为何为我”这一根本追问，都要在迷雾中走失，沦为随波逐流的虚影。
二、“个体”的觉醒：孤独淬炼的精神锋芒
与之相对，镰仓时代净土真宗的创建者亲鸾，直面的是足以吞噬生命的“暴力”。但他未被当时严酷的镇压击垮，反倒将其视作“磨砺心性的砥石”，以生命为刃，在其上反复研磨，终让内心的觉知愈发锐利、澄澈。
亲鸾自号“愚秃”，在被恩师放逐、遭国家摒弃的孤独绝境中，始终坚守着“不畏孤绝”的凛然姿态。对他而言，勇气从来就不是人群中的振臂高呼，而是纵使整个世界转身否定，仍能坚信内心深处那声静静回响的“真理震颤”，并以孤勇与之赤诚对峙。正是这场与自我、与世界的孤独角力，完成了他作为“个体”的终极确立，让他成为跨越时代的伟大宗教家。
三、“批判”的真谛：熔铸信念的火柱
日本社会如今对批判的极端恐惧，源于将自身价值系于“他人评价”这架摇摆不定的天平。亲鸾却截然不同。每当权力的镇压袭来，每当与弟子的离别之痛降临。这些生命中沉重的“批判”时刻，他反而将其视作淬炼教义的熔炉，让自己的信念在反复捶打中日渐结晶，愈发坚不可摧。以文学的笔触言说，对亲鸾而言，批判从非焚毁自我的烈焰，而是削去思想杂质、提炼纯粹信念的“火柱”。在火柱的洗礼中，他挣脱了“借来的语言”的桎梏，终于触碰到从自己生命深处汩汩溢出的“真实之言”，让思想的光芒穿透时代的阴霾。
四、照向现代的光：微弱之声，深沉笃定
时至今日，日本社会无需复刻亲鸾式的英雄壮举，但他的生存姿态，为劈开现代社会弥漫的“不安瘴气”，提供了确凿的启示：重建“纵使孑然一身，亦不向虚妄妥协”的内在对话。不再依附于世俗氛围的裹挟，敢于直视自身的软弱与幽暗，更紧紧拥抱那份即便历经淬炼，仍不会消散的“本心”。正如亲鸾于淤泥之中开出清莲，现代日本社会令人窒息的生存泥沼，亦能成为孕育个体真相的养分。
“火界不烧，水界不沉”这是真实的信念，既不会被灾厄之火焚毁，亦不会被不安之波淹没。亲鸾留下的这句箴言，至今仍在对那些快要被信息浊流吞噬的日本人，静谧而严厉地低语：“莫惧他人目光，凝视汝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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